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-《西岭雪一回一回解红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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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由此可见,那麝月虽然心里明白,口才了得,相貌却称不上拔尖儿。但她最大的好处是守礼不争,体贴周到,而又不卑不亢。

    正如陈其泰《桐花阁评红楼梦》中所说:“写麝月自有麝月体段,不是袭人,亦不是晴雯,却兼有二人之才。”

    宝玉说她“公然又是一个袭人”,素知她与袭人最是亲厚;然而她与晴雯的关系也很不错。《红楼梦》人物画里关于晴雯的取材主要有两种:一是撕扇,二是补裘。前者喻其娇憨,后者赞其忠勇,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。然而我们可有留意到,这两个场面中,麝月都是最佳配角?

    晴雯撕扇时,是她经过其旁,叹了声“少作些孽罢”,宝玉抢了她的扇子拿给晴雯去撕,又让她把扇匣子搬出来让晴雯撕,麝月道:“我可不造这孽。他也没折了手,叫他自己搬去。”

    晴雯补裘,也是因她说了一句:“孔雀线现成的,但这里除了你,还有谁会界线??”又帮着在一旁拈线,直到晴雯补完了,她还没有睡,帮着检查一遍,肯定说:“这就很好,若不留心,再看不出的。”

    只是,在画面中,却往往没有她的身影——麝月,竟是那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人物。

    脂砚脂在此有一段很长的批语,泄露天机:

    “闲闲一段儿女口舌,却写麝月一人。袭人出嫁之后,宝玉、宝钗身边还有一人,虽不及袭人周到,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,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。故袭人出嫁后云‘好歹留着麝月’一语,宝玉便依从此话。”

    后一回宝玉因与袭人有隙,故意重用四儿,脂批又道:

    “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,故后文方有‘悬崖撒手’一回。若他人得宝钗之妻、麝月之婢,岂能弃而为僧哉?此宝玉一生偏僻处。”

    从这两段批注中,我们明确地得知,在袭人另嫁、宝玉娶亲后,麝月仍然留在身边为婢,只可惜,那时候多半已不在大观园中了。

    原来柔情蜜意的金闺细事下,竟是暗藏玄机:宝玉替麝月篦头,且说要替晴雯也篦一篦,晴雯却道:“我没那么大福。”一语成谶,她果然是没这福份;而宝玉与麝月在镜内相视而笑,何等温馨动人,却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——她偏偏又叫作麝月。

    而宝玉的四季即景诗中又有“窗明麝月开宫镜,室霭檀云品御香”的句子,再次将麝月与镜子联系起来;后来宝玉做梦看见甄宝玉,醒来看见镜中自己的影子,又是借麝月之口点破:“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。小人魂不全,有镜子照多了,睡觉惊恐作胡梦。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。有时放下镜套还好;往前去,天热困倦不定,那里想的到放他,比如方才就忘了。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,一时合上眼,自然是胡梦颠倒;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?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。”

    ——凡此种种,都写出了麝月与宝玉原是一场镜花缘。

    宝玉看了《南华经》后,偶然顿悟,曾续了一段文字,开篇便云:“焚花散麝”。又道是“彼钗、玉、花、麝者,皆张其罗而穴其隧,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。”这里将麝月与宝钗、黛玉、袭人相提并论,俱为与自己有大情份之人。

    “开到荼蘼花事了。”群芳凋谢之时,惟有麝月还留在宝玉身边,终于等到自己独自开放的时刻。

    然而又怎样呢?春天,已经过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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